如她所愿,40岁之后,她开始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公益之中,相继推动发起华萌基金和TCL公益基金会。深耕于斯十几年之后,魏雪感知到自身的变化。
“对财富看得更淡了,物质上的多寡,生意上成功多少,看得不是那么重了。” 她变得平静和包容,“在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中遇到的误解,也可以看开,可以理解,然后继续往前走。”
善良的种子
魏雪的外祖父白瑞启生于医药世家,是白家老字号第15代传人。他于1931年创立的“白敬宇药行”,是电视剧《大宅门》的故事原型之一,该药行鼎盛时期在全国24个大中城市开设了分行,成为当时知名的民族企业,尤以眼药擅长,曾在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获得金奖。
白瑞启一生奉行实业救国,抗战时期他将工厂迁至重庆,继续生产支援前线。台儿庄战役前,他曾为前线将士捐献30万支瓜子眼药。民国元年,河北发大水,民不聊生,白瑞启在老家河北定州开设粥场、孤儿院和学校,赈济灾民,开办编席厂,组织妇女生产自救,引导妇女自强自立。
魏雪是听着祖辈的这些故事长大的。她成长于文革年代,是时家道中落,因家庭出身不好在学校受到歧视,但父母始终培养她一种积极的价值观,让她明白“积善之家,必有余庆”。与父母围炉夜话成为魏雪幼时记忆中印象最深的画面,也在她心里“种下了善良的种子”。“母亲常讲这些故事,就是希望让孩子的心灵不要受到太多伤害,从而树立自信。”魏雪对《中国慈善家》说。
另一个对她影响深远的人是特蕾莎修女。1992年,魏雪赴海外留学,先后就读于日本上智大学和美国杨百翰大学,二者都是教会学校,学校生活中浸涌着平等、博爱的价值观。在一堂人类学课上,魏雪第一次接触到天主教慈善工作者特蕾莎修女的故事,她突然“灵光乍现”,对特蕾莎修女的善行油然而生敬意。
她至今记得特蕾莎修女的一句话,“我们以为贫穷就是饥饿、衣不蔽体和没有房屋,然而最大的贫穷却是不被需要、没有爱和不被关心。”这句话影响了魏雪之后做慈善的理念,即不仅提供物质上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关注受助人的心理健康,和他们平等相处。
1997年魏雪学成归国后,创办了中国普乐普公关公司。短短几年之内,这家国际公关公司就进入中国公关行业的前十。她在事业上获得初步成功,但家庭教育和海外经历使她习惯性地关注社会问题。
那个年代少有女性创业,魏雪敏锐地意识到社会各界对女性的各种偏见和压力,如女性事业发展的瓶颈问题,如何平衡事业和家庭关系等,她自己在创业过程中也面临一些困惑。“那个时候社会组织特别少,没什么地方能够去寻求帮助,我这种也不太可能找妇联解决什么问题。”
魏雪想做一个先行者,联合一些志同道合者,为女性发声。在筹备女性论坛期间,面对来自社会上的不理解甚至揶揄,她毫不动摇。当时,有人甚至对她说:“我们的社会还没文明到要把女性问题提到讨论的日程上来。”
2004年11月,在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彭佩云和北京大学专家、学者的支持下,魏雪联合北京大学中外妇女问题研究中心,发起公益论坛—首届亚洲女性论坛。这一论坛汇集了多位社会名流和企业领袖,包括杨澜、张欣、陈东升、俞渝、江素惠、潘石屹、冯仑等人,就女性发展问题展开讨论。
“ 我认为发出声音是最重要的,这是一个起点,抛出问题,引起关注,才有解决的方案出来。”魏雪说。
迄今为止,亚洲女性论坛共举办8届,在研讨社会关注的女性话题、开展亚洲女性的友好交流、推动女性参与社会发展等方面发挥了重要作用。
自豪,而不是自卑
2005年,魏雪与TCL董事长李东生结为伉俪,两人在商业上有共同的追求,在慈善方面也志趣相投。李东生认为自己的命运因高考而改变,创业成功之后在教育领域不吝投入,修希望小学,捐设备、捐钱给大学、践行企业社会责任。但李东生单纯的捐赠行为比较分散,效果难以反馈,很难聚焦。
2007年,李东生和魏雪二人发起成立华萌基金,专注于资助贫困地区的高中生。华萌寓意“慈济中华,萌动爱心”,选择高中生为资助对象,填补了我国九年义务以外教育领域的空白,“当时贫困学生从初中毕业到圆大学梦之间的困难还未得到社会的关注,高中生慈善项目基本没有。”
首个“华萌班”于2008年在广东惠州华罗庚中学设立,进入“华萌班”的50名学生每人每年得到8000元学费和生活费资助。2013年9月,“华萌班”项目进入云南大理一中,次年,湖北夷陵中学也设立了这个项目。
迄今,“华萌班”学子已有四届大学毕业生。华萌基金累计投入7000多万元,资助了1000多名家庭贫困的优秀学生。
但对魏雪来说,她并不满足于单纯的资助,“我会尽我所能地去了解他们,和学生接触,我希望和学生建立一种心灵上的沟通,让他们在接受资助的同时,产生自信和自豪感,而不是自卑。”
为此,她会亲自去见每一所学校的校长,“校长对我们的价值观和理念必须是认可的,未来3年中能够真正关心这些孩子,我才会把项目落到这个学校。”
每年华萌班新生开学,魏雪会和他们一起开班会。她对学生们说:“之所以我有机会找到你们,资助你们,是因为你们优秀,而不是因为你们经济困难,你们应该感到自豪。”
刚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往往都是怯生生的,第一次班会的气氛会比较压抑,“(孩子们)经常会哭,情绪激动,胆子小不敢说话。”魏雪回忆。
为了实现学生的全面发展,课堂之外,华萌班项目设立了星课堂、夏令营等活动,通过开展业余爱好、高校游学等,开拓学生视野,提升综合素质。魏雪注意到,一年之后,华萌学子的改变特别明显,“再开班会时,敢讲话,能弹琴,朗诵诗歌,鼓励新同学,整个氛围焕然一新。”
华萌基金还开发出一套针对华萌学子的综合素质评估体系。如果在高中阶段综合排名前十,他们可获得大学圆梦奖学金,进入大学后也能继续得到资助。
2017年,华萌基金推出“华萌5010计划”,投入100万元,为期5年,针对大二、大三和大四的华萌学子,每年提供50个实习补贴名额,和10个创业名额,以帮助进入大学的华萌学子提升社会实践能力,实现自我价值。
深耕与边界
华萌基金在持续关注高中生的同时,也将目光 投向另一 个教育弱势群体—乡村 教师。然而考虑到华萌基金的规模,为了扩大项目,影响更大的人群,这个项目后来放到TCL公益基金会的平台上运作。
TCL公益基金会成立于2012年,由李东生发起,魏雪以集团副总裁的身份担任执行理事长,致力于基础教育帮扶、重大灾害救助、特殊群体关怀三大领域。创立至今,基金会先后在云南地震和四川雅安地震的救灾工作中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并陆续投入资金支持爱心衣橱基金、深圳市红树林湿地保护基金会、爱佑慈善基金会、芒果V基金等机构的公益项目。
聚焦乡村教师群体后,2013年10月,TCL公益基金会联合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启动了“TCL希望工程烛光奖计划”。
“刚开始只是一个简单的奖励金,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他们的生活困难。第二年我们开始反思,因为乡村教师面临着诸多困难,比如医疗、待遇、上升空间、岗位后继无人等问题,我们就想着怎么能够将这个项目拉长。”在魏雪的推动下,烛光奖衍生出多个子项目,如“烛光课堂”、“烛光微贷”等。
“烛光课堂”为乡村教师提供线上线下的培训机会;“烛光微贷”则针对乡村教师的生活问题,为其提供小额贷款。
“集团下面有金融公司,(关于烛光微贷)我们内部进行了多轮讨论,怎么执行?他们的信用、还款率怎么样?”魏雪说,“烛光微贷起步时希望帮助老师解决在教育和医疗上遇到的一些困难,后来慢慢放宽条件,盖房、装修等生活问题,或其亲属的生活、医疗问题也可申请贷款。”
魏雪觉得这是个好的探索,“农村建房也不贵,用微贷之后,(乡村教师)就有了一个独立的小书房,可以提升他的生活质量。”
烛光奖所产生的一系列社会效应也慢慢显现出来。“特别有意思的是,有些教师在整个教育生涯中得不到家人、周边和教育体系的认可,但获奖之后,得到社会关注,他就特别有自豪感,觉得前途光明,也拥有了从未有过的去大城市的培训机会。”魏雪说,“也有一些企业为学校提供硬件设备,帮助改善学生宿舍。”
做了多年公益,魏雪越来越强调边界感。之前她曾发起或参与过多个项目,如救治先天性心脏病患者,用音乐影响儿童,免费为妇女体检,环保等,但她觉得“冲动的年龄已经过了”,并且意识到“跳跃性地做慈善是没有效果的,看不到持续的影响力”。
“无论你的基金会规模有多大,人力财力时间也是有限的,一定要有边界。在一个细分领域深耕,不断优化,已经不易。”魏雪说,“未来我的重点还是围绕教育,也将积极拓展文化、科技与教育的结合,为公益事业的多领域发展,以及充分发挥TCL自身资源对公益事业的协同做更多努力。”